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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宫夜宴
2022-01-19
by
wen.ying
819
不知你还记不记得,今年春节,有一支叫做《唐宫夜宴》的舞蹈火爆全网,一群可爱的唐朝少女,拿着各种乐器,为宫廷的夜宴演奏做准备。今晚,就让我们跟随她们的脚步,一起去往唐朝的大明宫,感受盛世宫廷的美景与风华。 耳边传来一阵乐声,仿佛是谁拨动了琴弦,如细雨洒入平静的湖面,又像大大小小的珍珠,落入晶莹的玉盘。你循着琴声往前走,浩瀚无边的湖水,就在你的眼前,水面平静无波,湖的另一面,绿树掩映中,露出宫殿飞扬的檐角。 一名身着藕色齐胸襦裙的少女,正坐在树下,手中抱着一把琵琶。头发高高束起,在头顶绾成蝴蝶结一样的发髻,发鬓一侧,别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。圆圆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眼睛弯弯的,像一道月牙,蓄满清澈的泉水。 少女名叫阿蛮,是大明宫梨园里的一位乐师。皇帝唐玄宗酷爱音乐和舞蹈,他挑选了几百名宫廷乐手,闲暇时候,便在梨园里演奏乐曲,有谁弹错了音,他也能立刻听出来,亲自纠正。久而久之,梨园便成了皇家的艺术中心,培养出许多优秀的音乐家。诗人杜甫所写的《江南逢李龟年》,其中的李龟年,唐朝最有名的歌唱家,便是来自梨园的乐师。 有时,阿蛮还能见到大唐最富盛名的诗人,李白、贺知章和王维,他们常常光临梨园,填词作赋。在唐代,诗和歌都非常流行,也因此,诗人和歌手密不可分,歌手需要诗人写词,而诗人由于歌手的传唱,很容易名声大噪。李白那句有名的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”,就是唐玄宗让他写给李龟年唱的《清平调词》。 阿蛮和其他的宫女乐师,住在梨园一侧的宜春北院。梨园种植了许多的梨树,每到春天,花片如雪,纷纷扬扬。 阿蛮眼中偌大的梨园,只是太液池周围十几个花园中的一个,而浩瀚无边的太液池,只是大明宫后宫里的一个人工湖,还不到大明宫面积的百分之五。大明宫究竟有多大呢?四个北京的紫禁城,三个法国的凡尔赛宫,才抵得上一个大明宫。 进宫这么久,阿蛮都未曾走遍大明宫,只知道,这是大唐最尊贵的皇宫,比神仙住的地方还要美。有时,乐曲排练完了,一群小宫女会围着乐坊的教习嬷嬷,听她讲大明宫的传说。 最初的大明宫,是唐太宗李世民为父亲李渊修建的夏宫,也就是避暑的宫殿。然而,刚开始修建不到一年,李渊就薨逝,营建也就此停工。直到唐高宗李治继位后,嫌自己住的太极宫潮湿燥热,且过于朴素,才决定重建大明宫。数以万计的工匠,第二次汇集到长安城的东北边,开始大唐开国以来最为浩大的皇家工程。 为了迅速建成大明宫,国库划拨了帝国十五个州的赋税收入,又停发了长安各级官员一个月的俸禄,这才有了足够的财力。宫殿的每一根柱子,都是从上千棵树里精挑细选而出,木材来自遥远的南方,伐木的声音响彻山谷。经过长达半年的运输,这些巨木、才能到达大明宫的工地现场。 阿蛮一群人听得如痴如醉,这么复杂的工程,那得修多久啊? 嬷嬷看着她们,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。“十年?”阿蛮问。 嬷嬷呵呵一笑,“一年!就花了一年!” 阿蛮惊讶地张大了嘴。这么宏伟的皇宫,如此华美的殿宇高楼、风亭水榭、瑶池仙山,竟然只用了短短一年!她掰着指头算了算,一年的时间,只够她弹熟几首新曲儿,够家中的爹爹收一回麦子,村里的邻居盖一所小瓦房。而在这大明宫,就算每个房间只住一晚,一年也是住不完的。 身旁的宫女,轻声念起王维为大明宫写的那两句诗:“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。”阿蛮不由得心生神往,层层叠叠的宫殿如九重天门,万国的使臣齐来朝拜,这是何等的盛世繁华? 等到明日,阿蛮就能亲眼目睹大唐的辉煌。就在太液池西边的麟德殿,将有一场盛大的晚宴,欢迎各国来访的使臣。入宫以来,她还从未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演奏,想起来不免有些紧张。不知明日的麟德殿里,会是怎样一番光景? 天还没有完全亮,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,像是一场小雨,但又忽大忽小,时断时续。 阿蛮揉揉惺忪的睡眼,推开窗户往外看,哪里是下雨,分明是下了一场“雪”,纷纷扬扬的白色在空中翻舞。再仔细一看,却也不是雪,是园里的梨花,被风吹得四散飘落,清冷的花瓣胜似白雪,薄薄的铺了一地。 一棵梨树下,身着红衣的年轻宫女,正踮起脚尖,想要摘一株梨花插瓶。洁白丰润的花朵,一簇簇开放在绿叶间,深色的花蕊略带一点红,仿佛宫女脸上新抹的胭脂。梨花还没摘着,花瓣已经落到她的肩头,像几只白色的蝴蝶,翻飞过朱红的宫墙。 一抹朝霞掠过天边,半轮红日、从远处宫殿一角缓缓升起,金色的光芒如绚烂的锦缎,拂过层层叠叠的琉璃瓦,滑过四角亭鎏金的宝顶,绕过朱红的雕梁斗拱,沉沉柔柔地弥散开来,铺满青石砖砌的地面。 宫女们已经梳洗完毕,各自拿着乐器,去往梨园的乐坊。走出宜春北院,太液池氤氲的水气扑面而来,池边遍植杨柳,远远望去,如一片碧绿的云烟。近岸的水中种着荷花,还未到盛开的时节,荷叶婀娜聘婷,在风里摇动优美的身姿。 太液池又名“蓬莱池”,是一个水域宽广的人工湖,湖水引自长安城西的昆明池。广阔的水面烟波浩渺,不时有天鹅穿行其间,野鸭嬉戏出没。池中有三座葱郁的岛屿,分别叫蓬莱、方丈、瀛洲,是传说中东海的三座仙山。这种“一池三山”的造园法,是皇家园林的经典,从秦汉时期便流传下来。 你站在太液池的湖边,潮湿的水雾随着和风,沁入你的鼻息,带着一缕荷叶清幽的香气。湖面偶尔翻起轻柔的水纹,宛如一匹光滑的绸缎,被风儿吹起细微的褶皱,又被风儿慢慢抚平,你的心,也随着微漾的水面,渐渐舒展开来。 沿着太液池水边往东走,一路说说笑笑,不一会儿就到了梨园的戏台。汉白玉的台阶中央,雕刻着一朵硕大的莲花。汉白玉栏杆围就的戏台上,铺着图案精美的波斯织毯,戏台背后是一排长长的廊殿。鎏金的屋脊如阳光闪耀,灰色的琉璃瓦却似夜色沉静,暗绿色的廊柱蜿蜒曲折,仿佛夏日清爽的凉风。戏台周围种满了梨树,洁白的花阵团团簇簇,漫无边际,如晴空下的白雪,海上的浪花,一波一波,涌向远方绿树环绕的宫墙。 乐手们取出乐器,在戏台两边坐定。唐代的宫廷乐队共分十部,每部又分为坐部和立部。堂下站立演奏的,叫做“立部伎”,堂下坐奏的,称为“坐部伎”。白居易有诗云:“堂上坐部笙歌清,堂下立部鼓笛鸣。”立部规模宏大、气势雄伟; 坐部则精巧典丽,温馨雅致。 阿蛮所在的乐队,即为坐部,以琵琶为首,伴以笛子、排箫、铜钹和箜篌。箜篌类似于如今的竖琴,形如半月,轻轻拨动琴弦,柔美清澈的音色,宛如山涧流淌的小溪。溪水流过光洁的鹅卵石,绕过幽暗的草地,融入一片平静的河面。这时,琵琶声倏然响起,仿佛夏天的一场骤雨,叮叮咚咚落入水中,溅起无数晶莹的水珠。 这时,一阵清风从幽深的松林穿过,发出呜呜的声响,又夹杂着沙沙的杂音,仿佛挟裹着林中的树叶和地上的沙土。原来,是乐人吹起了洞箫。洞箫不似笛声那般清澈,总带着一丝沙哑,仿佛来自高山荒野,未经雕琢的纯净与苍茫。 雨声渐渐停歇,风也放轻了脚步。笛声悠悠吹起,一丝透明的阳光破云而出,天空与河水,都变得澄澈起来,远处的山谷,发出一声清亮的鸟啼,穿过浅浅的白雾,留下一缕幽淡细长的白线。 太阳慢慢滑过梨树的树梢,再过一个半时辰,麟德殿的夜宴就要开始。乐手们收起乐器,开始准备梳妆。 天空铺满紫色的云霞,大明宫的宫殿被夕阳染成金黄,这种金色,不同于清晨的透明轻盈,像是无数层彩色的云雾,被倒进太阳的染缸,融成一种厚重又丰盛的金黄。 阿蛮解开发髻,细细梳理,漆黑的长发如乌云般垂落。嬷嬷将她的头发拢到头顶,分成两股,绾成鸟儿展翅欲飞的样子,这个发髻有一个好听的名字,叫惊鸿髻。红绿相间的齐胸襦裙,红色浓艳,绿色青翠,就如夏日垂柳依傍着朱漆宫墙。一朵朵红绿相间的莲花,在襦裙上盛放,绯红的花瓣,向外氤氲出橘色的光华。 阿蛮拿起粉团,先往脸上扑粉,粉中掺入了来自西域的香料,透着一股甜甜的花香。唐朝妆容以白为美,通常会涂上厚厚的一层,将脸敷得越白越好。除了脸,露出肌肤的脖子和肩膀,也要细细敷上。 敷完底粉,接下来就是画腮红。用牛骨髓制的红色脂膏,仔细地装在陶瓷粉盒中。阿蛮先在手掌上沾上足量的胭脂,然后涂在两颊合适的位置。薄薄的一层,白里透红,似天空中的飞霞;略深一些,则如娇艳的桃花;再深一点的,叫做酒晕妆,宛如微醺之后脸上的酡红。 阿蛮拿起一支描眉的毛笔,在一个小漆盒里蘸取一点螺子黛,对着铜镜,细细描出眉形。唐朝的眉形样式多变,眉尾倒吊的八字眉,眉形短阔的桂叶眉,又短又粗的蚕虫眉……千姿百态,各凭喜好。如今的宫中,正流行又细又长的柳叶眉,因为唐玄宗的宠妃杨玉环,正是“芙蓉如面柳如眉”。眉间再贴上红色的花钿,宛如画中的仙子。 接下来,是唐朝最为特别的妆容,面厣和斜红。面厣,原是指螺蛳状的小圆贝壳,后来成为宫廷女子的时尚妆容。用胭脂,在嘴巴两侧点两个黄豆般的圆点,像浅浅的酒窝,也像朱砂痣,妩媚动人。斜红,又称晓霞妆,也是用胭脂,在两鬓前或两侧太阳穴处,各画一条竖起的斜线,形如新月,又像是猫儿留下的抓痕。 夕阳缓缓西沉,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。阿蛮的妆容也快大功告成,就差最后一步,点唇脂了。唇脂,是朱砂融合动物的油脂制成的口红,色泽鲜艳而莹润。阿蛮先用铅粉涂抹把整个嘴唇涂白,再以唇脂点出一个小巧圆润的唇形,上唇稍宽,下唇稍窄,像一只展翅的蝴蝶。 梳妆完毕,华灯初上,麟德殿的夜宴,也即将登场。 大明宫地势高低起伏,麟德殿就建在太液池西边的高地上。三座巨大的宫殿依偎在一起,中间用柱子相连,上层还有阁楼。梁柱和屋檐间,巨大的斗拱层层叠加,错落有序,屋檐向外伸展,如巨鸟的翅膀高高飞扬,庞大而不失轻灵。殿前是宽敞的广场,既能表演百戏,还可以打马球。 麟德殿是皇帝举办宫廷宴会的场所,也是大唐等级最高的宴会厅,只有那些地位显赫的人才有资格来到这里。今日,皇帝将在此召见各国使臣。 日本遣唐使身着圆领袍衫,头戴黑色幞头帽;来自新罗的遣唐使则穿着叠襟长衫,双方正为了谁坐在首席争执不下。高鼻深目,头发卷曲的男子,是东罗马帝国的使者,他正抬头看宫殿顶部恢宏华丽的壁画,眼里流露出赞叹之色。一旁的波斯使臣,对这里似乎已颇为熟悉,悠闲地坐着,等待欣赏曼妙的歌舞。 大殿内灯烛莹煌,朱红色的壁柱间,镶嵌着一幅幅壁画,一面是仙裙飘飘的天女,另一面是打马球的王公贵族,烛火映照之下,画中人影微微浮动,仿佛那仙歌曼舞,骏马奔腾,正在你眼前上演。 阿蛮和一众乐师,在舞台周围坐定,舞台中央,八名舞伎已摆好造型。白色纱衣宽大的袖摆,如轻柔的白羽,淡绿色长裙碧波荡漾,橘红色飘带披于双肩,如红日般绚烂。 阿蛮微微颔首,纤细的手指轻捻琵琶,清脆的琴声,如一串晶莹的水珠掉落在地。笛子、管萧也加入合奏,用悦耳的旋律歌颂这大唐盛世。舞伎轻盈摆动身体,扬起的水袖如漫天云霞。 几点鼓声响起,正中间的舞女抬起双臂,橘色飘带绕过双肩,缠在手中,她浅浅一笑,开始一圈一圈地旋转,如雪花空中飘摇,像蓬草迎风飞舞,仿佛永远不会停止。浅绿的裙摆被风鼓起,如湖上的碧波,泛起一道又一道涟漪。 你看着舞女旋转的身姿,渐渐变成一团朦胧的光影,看不清她的脸,也看不清她的身形,只有白色、绿色、红色的斑点和半圆,在昏黄的烛光中隐约浮动,像暗夜里扑闪的蝴蝶。 大殿外的空地,夜凉如水。月华洒满淡绿的琉璃瓦,泛着清幽的光。你站在月色下,让这清幽的光流遍全身,从头顶、到脖子、双肩、手臂,再到双腿和双脚,感觉无比的洁净与清爽。 太液池的湖面,笼罩着一层暗蓝色的雾气。水中的月影微微晃动,荡出一圈又一圈光华,淡淡的,柔柔的,融入银色的水波。你的心,仿佛也随着水中的月色,轻轻荡漾,像饮了一杯暖暖的甜酒,有一种微醺的舒适。 湖面的水雾抚上你的脸。你深深吸一口气,让清新的空气湿润你的鼻腔,流入你的喉咙,充盈你的腹部。再长长吐一口气,吐出一天的疲累,吐出脑中纷繁的思绪。吸气,湿润的空气如一条清澈的河流,流过你的身体……吐气,让水流冲走所有的紧张和压力…… 池边的柳树,在风中轻轻飘动。纤细的柳枝一条条低垂着,如一笼翡翠的珠帘。有时,几条柳枝相互缠绕,在朦朦的夜色里,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,仿佛在低声絮语,说着只有它们才懂的心事。偶尔,有几朵柳絮被风吹起,透明的阴影,在空中悠悠,荡荡,迟迟不肯落下。 池中的野鸭缩起脖子,将头埋在羽毛间,安稳地睡着了。湖面如一张铺开的绒毯,将夜的寂静全部收纳,温柔托住酣睡的禽鸟。你仿佛也变成一只水鸟,躺在软软的绒毯上,柔滑的水波掠过你的皮肤,轻盈的羽毛覆盖你的双脚,感觉温暖又舒适。你的身体,在一片柔软的触感中,渐渐放松……下落……一股倦倦的困意袭来,像一团柔软的烟云,包裹着你,你的眼皮越来越沉,越来越重…… 几片梨花花瓣,不知从哪里被风吹来,掉落到近岸的湖面。纯白的花瓣,在深灰色的水波里浮动。一阵风吹过,水波轻轻荡漾,梨花淡雅的香气飘进你的鼻腔,渗入你的身体……你的身体,变得如花瓣般轻盈,随着水波,轻轻地,荡来,荡去……荡来,荡去…… 在大明宫的夜色里,沉沉地睡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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