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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水之恋
2021-11-15
by
da.bei
574
在开始我们的旅程之前,请调暗灯光,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床上躺下,把手机调到适合的音量,让你的身体与大脑慢慢沉静下来。逐渐放松你的面部表情,舒展眉心,舒展嘴角,放松你的双臂和双腿,放松你的腰部和脊柱。 深深地吸气,让新鲜的氧气流经鼻腔、胸腔、腹腔,滋养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。缓缓地吐气,带出身体中的浊气,让一切烦恼远离我们。 在你深邃如海的记忆中,一定有一些美妙的瞬间,与气味有关。月光下的桂花树散发迷人的芬芳,妈妈梳妆台上的雪花膏有甜甜的味道,暗恋的男孩白衬衫上洗衣粉的清香……记忆会随时光淡去,但记忆里的味道却不会消失,当你再次闻到相同的气味,往事就会如潮水一般朝你涌来。 现在,想象你来到法国的格拉斯,一座临海而望的山城。大海平静得像一面镜子,映照着棉絮般的白云,和一望无际的花田。你踩着青石板路穿梭在大街小巷,总会不经意间,被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醉倒。这里,就是我们香气之旅开始的地方。 海的另一侧,古朴的砖石建筑正在被晨光唤醒,老旧的屋顶泛起一层细腻的金光。沿着狭窄的山路拾级而上,半山腰悬浮着色彩斑斓的烟霞,一片夹竹桃林,刚刚迎来今年的第一次盛放。几只山雀在花枝间跳来跳去,花枝抖动,摇落了柔嫩的花瓣。 穿过夹竹桃林,接近山顶的地方,你会望见一座古香古色的别墅。身穿淡绿长裙的女子站在一排放满玻璃瓶的架子前,金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,深灰色的眼眸沉静而深邃。她叫劳拉,是一位优秀的调香师。 劳拉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丝帕,从架子上取下一瓶香水,轻轻旋开塞子,在手帕上洒下几滴香水,接着,将手帕在空气中摆动,然后把手帕放到鼻子的下方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迷迭草与铃兰花的香味飘入鼻腔,这是她为一位即将出嫁的女孩制作的香水,迷迭草代表忠诚,铃兰雪白小巧的花朵,令人想起少女的纯洁与娇羞。 初夏的微风透过打开的窗户,撩动白色的轻纱窗帘。远处,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,正沿着花径朝别墅缓缓走来,满头银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细腻的微光。 “我今年70了,想请你帮我制作一瓶回忆的香水。”老人对劳拉说。云雀的叫声渐渐远去,四周安静下来。劳拉端来一杯热茶,在氤氲的茶香中,老人娓娓道来一段动人的往事。 时间倒流回几十年前,老人还是一位头发乌黑的小伙子,在格拉斯火车站做一名检票员,每天看着无数乘客走进月台,踏上通往四面八方的旅程。在形形色色的面孔中,只有那一张纯真的脸庞,深深印入他的心里。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孩,每天清晨披着晨光登上列车,傍晚又踏着夕阳回到格拉斯。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,如雨后的阳光一般清透明媚。清澈的双眼,如高山上碧蓝的湖泊,恬静而温柔。 男孩每天清晨目送女孩离开,又在傍晚迎接女孩归来。一种温柔的情愫在心底悄悄蔓延,像初春湖面上细细的波纹。他们几乎没有聊过天,只是微笑着点点头,偶尔说一句:“天气不错!”,或问候一声:“你好吗?”短短几个词,在男孩听来,却像一段跳动的音符,优美的旋律,清晨霞光里百灵鸟婉转的鸣唱,让他无比期待下一次重逢。 一个下雨的早晨,火车刚刚开动,女孩的丝巾被风吹出了窗外。男孩跟在火车后一路奔跑,捉回了丝巾。丝巾像流水一样光滑,散发着淡淡的茉莉清香。这香气充满新鲜的希望,男孩忽然获得了勇气。他怀着甜蜜的期待,等着女孩傍晚归来,把丝巾交还给她,再问她,愿不愿意一起去看场电影。 可是,那天傍晚,男孩一直等到最后一名乘客下车,也没有等到女孩。她就像春天的一场细雨,绵绵不断,当你以为雨永远不会停的时候,却倏的消失,仿佛没有来过一样。 一天,两天……一个月,两个月……男孩再也没有见过那张微笑的脸庞,锁在抽屉里的丝巾,茉莉花的香气渐渐淡去,就像逐渐模糊的记忆。 如今,老人已记不清女孩的长相,但他依然记得第一次看到女孩时的心跳,记得那婉转如百灵鸟的问候,还有丝巾上清新的茉莉香。“我希望有一瓶香水,能让我想起她的脸,想起我们相遇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。” 晨光透过微薄的云层洒下来,山尖泛起一层金光,宛如一条河流,沿着依山而建的砖石建筑流淌而下,为小城染上一层和煦的光芒。伴随着教堂悠远的钟声,一群白鸽倏然飞向蔚蓝的天空,越飞越远,如一缕缕被风吹散的云朵,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地方。 小镇大部分居民,还沉睡在恬静的梦里,勤劳的卖花匠早已醒来,三轮车满载着鲜花,穿梭在格拉斯的大街小巷。车轮轧过石板路,发出有节奏的声响。清新的花香裹着晨雾,渗入门窗的缝隙,飘进人的梦里。 你深吸一口气,微微的雾气湿润你的鼻腔,淡淡的花香渗入你身体的每个毛孔,仿佛躺在羽毛般轻盈的花瓣上,感觉无比的惬意和放松。 比卖花匠更早出门的,是美丽的调香师劳拉,她站在山顶,双眼紧闭,鼻翼微微耸动,用嗅觉感受城市的清晨。 东边似乎有杏树的花朵盛开,温暖的空气中充满水仙花的香气;西边吹来一阵风,掠过新绿的桉树叶面,送来岩石和青草的气味;北边,绵延的山脉一直延伸到幽深的河谷;南边,飘来咸杏仁一般的大海的气息。每一天,劳拉用呼吸触摸这座古老的城市;每一天,都有新鲜的气息,勾勒出不一样的轮廓和色彩。 阳光驱散了最后一丝晨雾,拂晓鲜嫩的气味慢慢淡去,就像路两旁的古老建筑,被时间剥落了色泽。和煦的光照在你的身上,如一朵轻盈的云将你笼罩,一种舒适惬意的感觉从你的头顶,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寸肌肤。 缓缓穿过草地,沿着山上的小径往下走。远处传来了火车长长的汽笛声。广场上闲暇的老人吹起口琴,音乐轻快悠扬。月台上,一对即将分别的恋人紧紧相拥,女孩的碎花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。 车站另一面,是一片尚未被利用的空地。晴空柔蓝,绿草如茵,白色的风信子零零星星地点缀在草地上。一段废弃的铁轨在杂草中若隐若现,一直延伸至山脚。 劳拉沿着铁轨漫步,草叶上残留的露珠打湿了她的鞋袜。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,交织着金属的冰冷和露水的清冽。她想起老人那段朦胧的往事,男孩和女孩相遇的清晨,是否也会闻到这样的气息? 离开车站,往中心城区的方向走去。日光愈加明亮,草地的气味淡去了,风信子的气味淡去了,潮湿温暖的海风中,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玫瑰花香,像细薄的线条,越过青绿的树冠和房屋的山墙。起初是淡淡的,混杂着田野的空气,随后越来越浓,汇成稍显浓稠的香河,呈现出千种颜色。 你朝着香味来源的方向走去,玫瑰的味道浸染了全身。穿过蜿蜒的小巷,前方豁然开朗,一大片盛放的玫瑰花田出现在眼前。 此时正值格拉斯一年一度的玫瑰节。世界上最优秀的花农,将自己培植的玫瑰带来这里展出,各色玫瑰迎着太阳,绽放最娇艳的姿态。从花田的这一端到另一端,连成一块彩色斑斓的织毯。 人们唱起轻快的法国民谣,将玫瑰花瓣从空中倾洒而下,在蓝天游云中,如粉色泡沫莹莹闪光。你穿过这场纷纷扬扬的花雨,花瓣落在了你的头顶、肩上和脚边。你深深地呼吸,沉醉在馥郁的花香中。 无边的花海,漫过格拉斯的一年四季。他们在四月摘取染料木和橙花,在五月捧起像大海一样多的玫瑰,玫瑰花的芳香,让城市整月弥漫在奶油一样甜的无形雾气中。 等到8月,玫瑰退场,这里将成为茉莉花的森林。绿色枝蔓覆盖在古旧的院墙之上,纤细洁白的茉莉花散落在郁郁葱葱的绿叶之间,如夜空中四散的星辰,又似冬天飘落的雪花。 劳拉告诉你,清晨,是茉莉香气最好的时候,如果遇见太阳,会失去它清新的气质。花农们披着朦胧的月影与星光,在第一缕阳光抵达格拉斯之前,温柔地从枝头摘下挂着朝露的鲜花。你的衣袖,也仿佛沾染了这清幽绵长的香气,如山间晨雾中飘来的笛声,抚过树叶上凝结的露水,越过清澈的溪涧,悠远而透明。 花田不远处,便是一间香水工厂,刚采摘下来的鲜花会被送进这些地方,压榨、萃取,成为制作香水的原料。 著名的小说《香水》,细细描绘了萃取香气的场景: 这些百花中最名贵的花,是不让轻率夺走它们的灵魂的,必须采取合适的方式,用甜言蜜语骗来。在一间香味扑鼻的房间里,这些花被撒在涂上冷油脂的盘子上,或是松松地用浸过油的布巾裹住,让它们在睡眠中慢慢离去。三四天后,它们才枯萎,把自己的香味全部呼出,交给相邻的油脂和油,然后,人们小心地把它们扯掉,撒上新鲜的花。这样反复进行十到二十次,直至香脂吸饱香味,包含香味的油被从布巾中挤出来时,已经是九月了。 朝着大海的方向漫步,花香一层一层淡去,地中海清爽的海风吹入鼻腔。石板路串联起的古老城区,在橘色的夕光中流露出温柔的表情。劳拉脱去鞋子,赤脚走在柔软的海滩上。温热的细沙黏在裸露的肌肤上,像一层薄薄的糖霜。 海像一只胀得鼓鼓的帆船,帆船里装着水、盐和冰冷的阳光。细细闻嗅海水的味道,会发现一条又一条色彩各异的气味丝带,透明的水清新干净,墨绿的海藻有一股刺鼻的咸味,银色鱼儿翻动海底褐色的泥腥味,调和成一杯纯洁又凉爽的香水,你身上每一个毛孔,都浸透在这清爽的气息里。 夕阳缓缓落下,浅橘色的天空漂浮着絮状的白云,温暖而明亮。向更远处眺望,海洋与天空的交汇之处,紫色的烟霞翻卷涌动,觅食的水鸟扑闪着翅膀,飞进了燃烧的云霞之中。 最后一缕余晖淡去,天鹅绒般的夜幕徐徐垂落。街灯渐次亮起,像一双双惺忪的眼睛。 一阵风把某种气息朝劳拉吹来,那是一点微小到几乎觉察不到的气味,出现了短短的几秒钟,倏地又消失了。她闭上眼睛,鼻孔微微鼓起,想要牢牢抓住气味的丝线。 这是一种非常细嫩的香味,有柠檬和松针叶的清新,却又不是柠檬和松针叶;有雨水和泉水的清凉,却也不是雨水或泉水;有花朵的温度,但既不像茉莉花、水仙花,也不像蝴蝶花……它是一种融合,像一段闪闪发光的薄绸,像蜂蜜一样甜的牛奶,奶里溶化了饼干…… 劳拉循着这若隐若现的气味,走进一间烘焙坊。干燥的柏树枝在炉中燃烧,散发出树脂特殊的香气。蛋糕正在烤炉中膨胀,空气中弥漫着黄油的奶香,又夹杂着森林的清新。 蓦然间,一道灵感的微光闪过劳拉的脑海。如果鲜花的味道寓意年轻人轻盈甜美的爱情,那么木头燃烧时温柔恬静的气味,则给这爱情蒙上了一层时光的滤镜。仿佛一本泛黄的相册中,白衣女孩纯真的微笑。 那么就以木质香作为这瓶香水的基底吧。烤炉中燃烧的柏树枝的芬芳,让周围的氛围静谧而温暖。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掌,正轻柔地抚摸你的头发和肩膀。在这沉稳内敛的气味中,你仿佛被一束幽暗的火光引领着,穿越时间幽深的隧道,抵达记忆中闪着柔光的地方。 那个地方,草木葱茏,茉莉花开。一场微雨过后,小巧精致的白色花瓣,更显娇媚玲珑。你漫步在花径之上,踩着松软湿润的泥土,呼吸着浓郁清幽的花香。 穿着白裙的少女从花丛中走来。她的汗散发出海风一样的清新味,她的头发的脂质像核桃油那样甜,皮肤像杏花一样芳香……隔着云雾,看不清少女的脸,只听见笑声如银铃般清澈,回荡在云霭之间,回荡在草木之间,回荡在少年的心上。 你深深地吸气,于满园茉莉花香之中,捕捉到一丝酸涩与清苦,像是懵懂年纪里青涩的爱恋,那是微量苦艾的味道。但这苦涩非但没有削弱花香,反而令茉莉的香气以更隆重的姿态登场。在苦艾的衬托下,茉莉花香像温柔的浪花,一层又一层,涌入你的鼻腔。 琥珀特有的松香味,是这支香水的压轴演出。这香气温润、绵长,有一种安稳心绪的力量,仿佛一张光滑如水的丝绒毛毯,温柔包裹你的身体。在凝固的松脂中,时间就此定格,像一波柔软的水草,挽住时光中流过的那些美好。 劳拉把举起试香瓶,对着空气轻轻地按压。细微的水珠在空中弥散、飘舞,如小精灵透明的翅膀。在一片静默之中,香气流过一排调香瓶,流过略显凌乱的松木桌椅,缓缓充盈着整个房间。香味分子在空中穿梭,流动,仿佛正在编织一张柔软包容的网。 制作好的香水,被装入贝壳形状的琥珀色香水瓶,她为这瓶香水取了个温柔的名字:夏日黄昏。 现在,我们要将这瓶香水交给它真正的主人了。 夜深人静的格拉斯,零星地亮着几扇窗户。月光如轻纱般笼罩,近处的花丛中,夏虫不知疲倦地奏鸣。海浪的声音从很远的海面飘来,又消失在曲折的街巷里。 还没有熄灭的窗户中,有一扇是老人的家。香气像轻薄的云雾一样,在房间里扩散、弥漫。他闭上眼睛,看见最细致入微的回忆在心里苏醒。他看到女孩明媚的笑容,映着站台上玫瑰花丛的侧影,听到林中的鸟儿唱歌,听到那句温柔的“你好吗?” 你闭上双眼,香水细腻的水珠仿佛撒落在你的身上,抚摸你的头发,脸颊,皮肤……随着香气的释放,你的头部、肩膀逐渐放松下来,双臂、双腿也渐渐变得松弛,沉浸在这沉静、温柔的氛围之中。 你深深地吸气,细腻绵长的香气进入你的鼻腔、口腔和胸腔。你感到身体中充盈着大自然的气息,温暖而洁净。你缓慢地呼气,疲惫与烦忧渐渐离开你的身体,在飘渺无边的香气中融化。 最先充盈鼻腔的,是茉莉清新淡雅的花香,这是香水的前调。你仿佛看到身穿白裙的女孩,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荡着秋千。你的身体也变得轻盈,像一缕风,跟随着秋千的节奏轻轻摆动,一……二……三……你的皮肤沾染和煦的阳光,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浸染鲜花的馥郁芬芳…… 待到花香散去,苦艾的气息渐渐显露,但这微苦的味道同时被蜂蜜般的甘甜包裹,更令人沉醉与迷恋。你沐浴在香气之中,仿佛正在被一团柔软的云托举着,在深沉的夜空中飘来,飘去,飘来,飘去…… 古老的挂钟发出声响,滴答,滴答,滴答……夜越来越静了。你深长地呼吸,香水的后调缓慢地挥发……释放……你闻到了柏树的清香,周围的空气更加静谧……安详…… 你再次深深地呼吸,琥珀的松香味在你周围轻柔地释放……飘散……你的身心变得沉静,所有的烦恼与不安都随风消散,你慢慢感受到心灵的宁静与博大。 伴随着深长而舒缓地呼吸,你被这如丝如缕地香气引领着,潜入格拉斯静谧幽深的夜色中。天空……睡了……大地……睡了……海洋……睡了……花儿……睡了,鸟儿……睡了……生命仿佛回到了起始的地方,你像婴儿一样,躺在一片柔软之中,陷入一场甜蜜、纯真的美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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